# 是久违的四时系列的正片！！森之歌的第一篇章！！私心最喜欢的时泪近战组！！ （。
# 本来准备先摸个开头的没想到一口气写了这么长的上篇 （哪里长了x
# 我已经有很努力地在好好讲故事，而不是讲相声了……就，食用愉快 w
时至今日，休奈恩仍能清楚地忆起他第一次踏入黑衣森林时的场景。那仿佛是一场异常浩大却又无比详实，不曾有过所以被深刻铭记的梦境。参天的巨树纷纷地将枝条延展，张开臂膀拥抱着阿泽玛的恩泽。仅余得些微细碎的斜光透过枝叶的间隙，散落在小径旁，青翠欲滴的苔藓上。微风，虫鸣，不知名的鸟儿竞相啼啭。与黄沙漫天的故土，或是仅在父辈口述中有所听闻的遥远故国，都全然不同——这片被葱茏绿意浸透满溢的土地，放眼望去皆是盎然生机。“生命”和“希望”就像是凝聚成实体，具现于眼前一般，或顺着叶络与血脉相连，或自眼角轻轻一跃飞回了树梢，沐浴着温润的初夏暖阳，泫然欲滴。
——为什么呢。竟有一种，无限近似于怀念的感觉。这份微热的悸动如此清晰而强烈，令他踏出的每一步，都携上了少许几乎是畏首畏尾的迟疑。
就在那之后不久。如同瞥见苍郁簇拥下一抹轻柔的光迹，休奈恩第一次遇见了那位名为瓦尔兰特的森林之民。
和被称作莫古力的森之精灵。
们。
那大概也不至于是什么噩梦的开端。充其量，是一大大大大大段，长长长长长期的孽缘，过分辞藻华丽以至于之后八百里云端直坠的，略显仓惶的开幕辞而已。
休奈恩勉力维持着不闷死自己的最低限度，把自己埋在一堆乱卷的被子里。隔着好几层堆叠的薄褥，一大——群顶着橙红绒球的毛乎乎的白色“小精灵”，在他脑袋上方的半空中库啵库啵喧闹个没完，听多听久了简直像是一堆乱哄哄的蚊子苍蝇陶蜂沙虫(？)在开音乐会。大合唱配交响曲。这对即使在逐日之民同族之间，也有着相当出众的敏锐感官的他而言，实在不亚于折磨——于身于心都是。
而对于门外某只一边敲门一边“前辈？前辈！”个没完，虽然语调无限担忧但在此刻的他听来，连声线都无比讨打的“大精灵”……
。
卡 · 休奈恩 · 提亚，散落于撒沟厉沙漠以南，诸多“流民氏族”之间公认最强的新生代格斗家；卡氏部族被寄予厚望的下任族长之位竞争者之一；独自踏上旅途跨越各种艰难险阻，然后在有着“森之都”美誉的格里达尼亚阴沟翻船的堪称壮绝的英勇冒险者。此时自暴自弃地埋在一堆被子里，奋力伸长胳膊够到了一只鞋，拈住扣绊提起，涵养丧失、毫不留情地朝着门板——准确说是门板另一边某只吵人的精——狠狠丢过去。
反正就算这群长翅膀的白猪(？)糊在你脸上吹喇叭你也听不见。早就被烦成飞机耳的休奈恩，开始认真思考把两边耳朵各打一个死结以杜绝噪音的可能性，身心俱疲地熬到头顶每天从向晚到夜深雷打不动的狂欢终于散场，才以昏过去般的干脆利落迅速入眠。
他做了一个毫无新意的梦。是依稀可以记得起的，年幼时某次独自在沙漠里走夜路的情形。说起来，过于久远的、缺乏佐证的记忆本身，和梦境又有多少差别呢。他能觉察到赤着的脚下，是滚烫沙砾细碎又绵密的触感。这一部分，并非源自时仍年幼的他显然过于久远的记忆，而是自蹒跚学步时便逐渐累积下来的经验和认知。他的氏族来自遥远的阿拉米格——那也已经是几代血脉传承之前的旧事了。单单一个人的记忆会很短暂并且不够可靠，这时就该以文字或图案的形式，将那些珍贵的知识和文化铭刻下来，再由后代继承下去。
他在年纪很小时就开始修习家传的拳术，为了传承的延续，也为了某些至今他仍不能明析的、甚至难以被归类为“愿景”的东西。为此，潜心修行也是除演武修身之外的必要环节。脉轮随血液在体内循环往复，沿着五感的走向发散延伸。时而有些夜晚，年幼的他独自走在滚烫的沙地上——即使是入夜后，沙漠地表的温度也不会显著降低——内心却是宛如涉水而去般的宁静。唯有在昂首将漫天星河映入眼中的时刻，才会起得些许波澜。
——要去某个地方。在遥远的某个地方。
是落入绿洲水泊的沙砾。是草木余烬里的微火。是远没有表象那样早熟的年幼内心深处，小小的无声呐喊。并不是要抛开家系、传承，或者对他而言略显麻烦的人际和责任。只是，有什么事物，静静等候着他一般沉睡某处。没有呼唤，却是不至于难耐的撩痒。不得不去。
所以，如今已然成熟的他，选择暂时离开部族，走出沙漠——旅途本就是一种修行，他所求的磨砺也绝非如此而已。直至置身于这片苍翠掩映之下。仅被轻轻一触，无论心性的自持还是历来的修养，竟统统溃不成军。
现在的他，还不至于在梦里也被吵出偏头痛——某种程度来讲，也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。
按往常的习惯和自制来的话，休奈恩一般会很早起，睡到日上三竿这种情况是决不可能、也不允许存在的。但在如今它发生了，发生得近乎理所当然。逐日之民的格斗家——在修行的旅途已经升格为武僧了——躺在后栀旅馆某个单人间的床板上，呆呆注视着天花板，感到出离的疲惫。
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。
这还要从他遇到瓦尔兰特·弗利伍兹，现下距离他正式加入还未过多少时日的冒险小队的创建者和队长，的那时候说起。是在中央林区湖畔的训练所，那时休奈恩刚对着木人打完了整套向来烂熟于心的拳法招势，让到一边打算冥想调息顺便歇一小会儿。森林的空气温润清透，与黄沙席卷的燥热浑浊断然不同，是能使人全身心放松下来的安宜。不经心地一瞥，视线相遇。
抱臂斜倚在攀着青藤的树下，似是旁观已久。隔着稍远的距离，终于被注意到精灵朝这边扬了扬手，随即摆出个鼓掌的动作，笑容里毫不吝于赞许和钦佩。手边立着寒光熠熠的长枪，衣着却是样式简朴的罩衫，袖口和裤脚粗略地挽起，一边手腕上还缠着汗巾——像是不久前也于此处演练了一番。森林之民身形修长，肤色在斜光映照下白皙得近乎透明，让人几乎以为这个人快要融到光芒里去了。最引人注目的，恰恰是坦然望过来那一双眼眸——在曾以捕猎为生的逐日之民看来，仿佛属于在沙漠腹地的零星绿洲之间，偶有出没的中等体型食草动物——譬如羚羊或鹿之类。是与这片林荫浑然一体的温润清透，以至于过于放松的平缓心跳，在目光交错时漏跳了一小拍。
休奈恩向来对自身的形貌没有多少自觉，况且这些对于潜心习武之人无甚意义。所以他不会去了解更无从得知，在旁人眼里的他是哪般模样。不过眼下，在倒映在这个精灵明眸中的自己，似乎成了沙漠晴朗夜空中的亮星。
扶正朝一边歪倒滑下去的枪杆，重新立稳，精灵径直向他走了过来。这十几步的距离算不得太长，在对方靠近的过程中，休奈恩小小地作了一揖以示还礼。这情形有些莫名的熟稔，明明是初遇一面却仿若故友重逢一般。大约都归功于来者那份亲和友善的气韵，如同沾染浸润，悄无声息改善着周身环境的清澈活水。
对方眼中自己的影像愈发清晰，在那格外亮闪闪的目光映衬之下，显得有几分……难以言喻的微妙。稍微错开视线，休奈恩开始有了些许头疼的预感。在他所有不擅处理的人际关系中，最让他束手无策的大概就数眼下这种，用闪闪发光、几乎是崇拜的眼神，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的了。简直像是要将他并非出于谦卑，而确是自认且有在好好反省的不足，挑在枪尖上挂在城墙头，公开处刑。
然而他的目光，很快就被突然出现的某种新事物吸引——天知道是什么时候从哪里冒出来，不小不大的一团，棉絮一样软软绒绒的东西。此时正歪耷着橙红色的绒球，扑腾着过于迷你的小翅膀，飘飘忽忽悬浮在精灵的发顶。
库啵？
“白棉花”发出了奇妙的声音。
躺着发呆的逐日之民，瞬间被吓到彻底清醒。房间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——精灵，却未见那群把他库啵到濒临精神衰弱的始作俑者。那么，发出那“可憎”声音的，就只可能是正支着下巴趴在床沿上，眼巴巴瞅着自己的这个精；或是被这个精用来支下巴，压得更加走形的形容抽象的玩偶了。
——不过居然还能一眼认出来，那工艺拙劣的玩偶是只绒布莫古力。
莫古力玩偶被压得瘪瘪得，又发出一声挤压型玩具特有的哔叽声。休奈恩突然很想叹气，这下几乎可以确定，自己已经被过分热情的“森之精灵”们库啵出幻听了。
“那么。有何贵干呢？队长先生。”将视线移回天花板，休奈恩仍是躺着不太想动。
终于等到发问的精灵眼神立刻亮了起来，即使只有些微余光接收到那忽闪忽闪的眼波，也晃得人眼晕。“虽然今天没有新委托，但女孩子们对你的近况不太放心，让我过来看看你——刚好我也是这么打算的。这几天你看起来更累了啊，前辈。”
能不累吗我。休奈恩更想叹气了。在湖畔训练所被精灵主动过来打招呼时，他看到了不曾见过的奇妙生物。正当他被愈发膨胀的好奇心驱使，暂时中断了应付恭维的麻烦客套，上下打量着那神奇的小生灵——分辨出他惊奇的神色，精灵发出了小小的惊呼：“你是可以‘看得到’的吗，这位前辈？”
收回前言，和这位森林之民的交谈其实他并不讨厌，除了被一口一个“前辈”的唤着感觉有点微妙就是了。听了他的描述，精灵告诉他，他看到生物被人们称作莫古力，是类似于“护林人”的存在。在森之都格里达尼亚历来的信仰中，黑衣森林受到“元灵”的眷顾，广袤的林区中有寻常的鸟兽，也有异化的魔物。而作为踏入林区的后来者，格里达尼亚住民与元灵达成协议，一面接受元灵的庇佑，一面反哺养护着森林，才得以世代繁衍生息。
而莫古力一族，则是属于森林那一边的维护者和监督者。它们是害羞的魔法生物，通常只是偷偷跟随和看护着森之都的住民和外来者，为迷途之人设立道标，甚至挺身而出驱赶袭击旅人的野兽和魔物。它们可以随心所欲地以全貌示人，或彻头彻尾地避而不见——这其中也有缘分在。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亲眼见到活生生的莫古力，尽管这些毛绒绒轻飘飘的小家伙，有可能一直就逗留在他们身畔玩闹嬉戏，而不会被人们察觉。
“太受欢迎……看来也不全是好事嘛。”
被的小声嘟囔拉回了放空的意识，休奈恩瞥一了眼仍在眼巴巴看着自己的精灵，撇嘴。“队长先生，如果你打算就这么一直盯着鄙人的话，你也会觉得累的。”
对精灵的言之所指心知肚明，休奈恩却从中生生听出些许懊恼乃至艳羡来。精灵一开始就有对休奈恩说明，他的同伴中有两人是属于“看得到”的那一类，一个是森都本地出身的护月之民吟游诗人，一个是于跟元灵常有往来的幻术行会结业的白魔法师。而身为土生土长的森林之民，精灵却不属于那一类之列。大概黑衣之森的元灵们，并不认为我是个值得喜爱的孩子吧。当时精灵这样半是苦恼半是玩笑地自嘲道。
勉强放过了被他压得绒球都快缩进脑阔里的莫古力玩偶，精灵眨眨眼睛，状似一本正经地开始了怎么听都很有问题的声辩：“完全不会啊！我可是最最喜欢前辈的了，再怎么看也不会觉得累呢。而且，前辈可不可以不要一直叫我‘队长先生’啊？听起来好生疏。如果嫌我名字太长念着麻烦，叫我瓦尔也完全没问题。”
你怎么还委屈起来了啊，一直前辈来前辈去的你看我有抱怨什么吗。休奈恩在内心翻了个白眼。伸手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壳，一窝蜂扑上来争先恐后向他示好的莫古力今天还没出现，头痛暂且有所好转。当初看到第一只莫古力的时候他还只是觉得新奇，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围着他跳舞的时候也只是觉得挺好玩，待到第九只第十只第不知道多少只黑压压地涌过来时，他就已然满头满脸黑线地试图丢下仍在与他友好相谈的精灵，掉头就跑逃得远远的避开这片乱哄哄的乌云了。
而恰恰在这个时刻，精灵向他伸出了手，目光清亮如同小荷尖尖上晶莹的晨露。“很高兴认识你，前辈。我是瓦尔兰特 · 弗利伍兹，是个枪术师，嗯……现在该改叫龙骑士了。我的冒险小队缺一位战斗精英同伴，前辈愿意来吗？”
他终究没能如愿逃开。
从此上了贼船。我怎么就信了你的邪…………休奈恩无奈地瘫了瘫肩膀，就着平躺的姿势也看不出什么动作幅度。又走神了，回魂回魂。“……随你的便。不过话说，你是从哪里进来的？”
要是森林之民也有尾巴——很可能是柔软蓬松尤善表达的那种——现在绝对已经摇成一朵灿烂的花了。闪闪发光的眼神看起来相当雀跃，精灵像小孩子献宝似的指向完好无损甚至也还在闪闪发光的、被整扇拆了下来的窗子。
休奈恩觉得自己的头，又开始要命地疼起来了。
-TBC.-